她意识到一种力量锁定着自己，来自地面之下，来自深渊之中，那种气息黑暗又压抑，元神因此战栗，体内的灵力因此滞塞。</p>
然而这不会持续太久。</p>
它在试图用力量压制她，然后再渗透她，将她完全解析。</p>
苏陆能感觉到这个过程的发生，如今还处在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，之所以没有继续进展，是因为——</p>
它尚且没能完全控制她。</p>
黑暗的云翳之下，荒凉死寂的废墟上，倏地响起一声清亮悠长的龙吟。</p>
人类的皮囊在瞬间消失，化作御风腾飞的黑龙，灵压席卷而出，震碎了漫天黑雾。</p>
这只是个开始。</p>
苏陆不断释放着灵压，除了会海峰那夜，她从未如此完全彻底地解放自己的力量——</p>
何况那天她在化龙时还是受伤状态。</p>
如今她正值巅峰。</p>
而且，她知道如何吸引黑星。</p>
它本身由某种被今人称作浊气的能量组成，其中又混入了一部分精神力量。</p>
那第二批到达的人，使用着与第一批人不同的能量，双方厮杀战斗到最后，那精神力量里充满了对彼此的毁灭欲。</p>
所以，她作为继承第一种能量的人，只需要在黑星的感知范围里，尽情释放自己，展示那传承的力量就够了。</p>
龙吟响彻天际，灵压卷起狂躁的风暴，阴冷的白焰喷薄而出，暴虐的气息翻涌着，震颤着魔域的天地。</p>
显然她这异世之魂确实也颇为特殊，再加上此处本就相距不远，让她得以完全攫取本体的注意力。</p>
除此之外——</p>
空中开始浮现出隙点。</p>
这些双向空间门被魔修们操控着，从魔域的其他角落转移而来。</p>
隙点内部源源不绝涌出纯净的灵气。</p>
来自于灵核的力量。</p>
“……”</p>
地面震动起来。</p>
断墙间埋藏的裂痕不断绽开，越来越宽，越来越长，彼此间互相连接，将暗色的土地割裂成网状。</p>
废墟开始向下塌陷，岩浆碎块溅射在空中，炽热气浪汹涌翻腾，又有无数漆黑的雾流迸射而出。</p>
它们在空中交缠凝结，汇成臃肿的肉瘤，黑雾间闪烁着腥红的光点，像是无数满怀恶意的眼睛。</p>
黑星来了。</p>
地面持续崩塌，那强烈的震动向外扩散，左近的群山都开始倾倒，碎裂的巨石在轰响中滚落。</p>
高热气浪不断喷发，岩浆在溅射中蒸成白气，被弥漫的黑雾所吸收。</p>
正下方的熔浆迅速蒸消，露出黑寂的地下深渊，雾气弥散升腾，千万点腥红的光芒在阴影中燃烧。</p>
那宛如一座城镇般巨大的、由无数黑色肉瘤组成的能量体，在暗影里冉冉升起。</p>
黑龙盘踞在苍空里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它。</p>
那些隙点里连绵不绝地送来灵气，最为精纯的灵气，短期内也不会被浊气同化。</p>
她在第一时间吸纳着这种力量。</p>
黑龙微微张嘴，锋锐的利齿间，灰白的火焰丝丝缕缕溢出，胸腹喉舌里沸腾着纯粹的阴属灵力。</p>
高空里冷意弥漫，森森寒气倾泻而下。</p>
灰白的火焰凌空汇聚，暴涨的白焰咆哮怒号。</p>
火舌吞吐，宛如千万龙蛇嘶鸣，浩浩荡荡地燃烧着、翻涌着，扑向了下方的庞然黑影。</p>
黑龙的吐息未曾停歇，火海越发磅礴凶猛，初时不过几丈见方，眨眼间已经扩大了百倍不止。</p>
灰白的烈焰宛如幕布般覆落，霎时间已经笼罩了大半个黑星。</p>
然后，在那灰蒙蒙的阴森火焰之下，黑星的躯体开始迅速膨胀，它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，吸引着周遭的一切事物。</p>
远处宫殿的残骸，沸涌的岩浆，爆射的岩石和碎裂的山体，它们都被这力量牵引着飞速聚拢，汇入那臃肿丑陋的不规则的黑色形体之中。</p>
苏陆甚至能感觉到，整个魔域的空间，正以此处为中心，缓慢地扭曲塌陷。</p>
她也是被这种力量牵引的存在之一。</p>
某种程度上说，黑星无视了她的攻击，同时也向她发起了进攻。</p>
第一回合正式开始了。</p>
她这么想着。</p>
苏陆在那力量里挣扎时，黑星也直面了迎头喷来的灰火。</p>
最纯粹的阴属性真火，无与伦比的消解之力——</p>
无论目标是由浊气还是灵气构成的，它的威力都不会因此削弱半分。</p>
眨眼间，火焰越烧越少，黑雾也在迅速消散，黑星失去了一部分躯体。</p>
那些层叠簇生的肉瘤在烧蚀中开裂，流出了腥恶的脓血和黏液，其中夹杂着无数形态各异的骸骨。</p>
它们从粘稠的液体里爬起，有些是人的轮廓，可以看到清楚的四肢，有些则是野兽乃至魔物的样子。</p>
奇形怪状的骷髅们尖叫嘶吼着，向空中跃起，或是张开残损的骨翼，前仆后继地奔向高天之上的黑龙。</p>
它们穿过了横亘空中的帘幕般的灰火，形体却并没有因此瓦解。</p>
——这些东西不算是灵力构筑的，它们都是被黑星吞噬的各种生命，这是它们的残骸。</p>
她的本命真火，完全提纯了阴属灵力的特性，只会消解灵力，无论是什么构成的。</p>
但若不是灵力的话，就很难受到这种火焰的伤害。</p>
当然，这不代表她会束手无策。</p>
只要不用本命之力就行了。</p>
龙息暂时停止。</p>
黑龙在空中扬起利爪，横空一划，强劲的弧形气刃飞射而出，迎风而涨，转瞬间已有数十丈长！</p>
无数交叠的灵力光刃织成网罗，瞬间撕裂了白骨的洪流，澎湃气浪轰然炸开，碎骨漫天飞舞。</p>
不过，当她想再次喷出本命真火时，那些骷髅们的身体已经重组了。</p>
“……那就换一种方法。”</p>
苏陆回忆起临行前的那一瞬。</p>
在血脉里燃烧的热意，在元神里共振的灵力。</p>
消解之力的阴属性，转化之力的阳属性。</p>
阳属性灵力的特质是转化，它可以吸收其他属性的灵力，也可以转化成任何属性的灵力。</p>
人们常说阳灵根最适合医修，就是这个缘故。</p>
然而这世上还有一个人——</p>
他悟出阳属性的转化之道，将自己的火属灵力转化成阳属性，而他自身的灵力又浑厚强横，无人可以抗衡。</p>
因此在其本命力量燃烧之时，万物皆为柴薪，敌人体内的灵力都会转化成这火焰的养料，反噬自身。</p>
九业真火。</p>
无人能摆脱的追魂之焰，燃尽敌人方可止息。</p>
她的本命之力是瓦解灵力使其消散，九业真火则是纯粹破坏物质结构，其实是各有优劣。</p>
因为理论上说九业真火能被抵御，也能被封印，她的力量却不然。</p>
但在面对非灵力构成的目标时，九业真火自然更胜一筹。</p>
数年前，她曾在藏秘塔里找到一本名为《截灵印》的典籍，那作者就是阳灵根，并且在书中明确表示，那法术更适合阳灵根，其次是阴灵根。</p>
因为阳属灵力在打入人体后，能够提取他人的灵力化为己用，而阴属灵力则是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消除接触到的其他属性的灵力。</p>
那本书里也曾简短提过，在对灵力理解足够透彻的时候，阴阳属性可以互相转化。</p>
在它们自身的特质被激活到极点之时——</p>
阴极生阳，阳极生阴。</p>
当年的她连阴属性灵力都没摸透，自然不考虑这么麻烦的事。</p>
后来，她曾体会过九业真火，黎曾借助元神的印记，让火焰在她的剑上燃烧，杀死了那个魔修*。</p>
在刚刚临行分别时，他又让她感受了一次。</p>
直至今日，她试过用意念能引动风雷水之力，也已经熟悉如何用精神去牵引灵气汇聚成灵力。</p>
纵然有龙族身份加持，与人族修士的天人合一还有些区别，但本质上也是相似的。</p>
“……”</p>
空中盘旋的黑龙倏然停住。</p>
她的身影巍然伟岸，但在与地面上的黑星遥遥相对，也被衬托得渺小甚至脆弱起来——</p>
那种感觉很快又随着燃起的火光而消散。</p>
她再次吐出了灰白的光焰，那些灵力构筑的烈火在空中肆意燃烧，铺天盖地宛如狂潮般汹涌而下。</p>
森冷阴寒的气息弥漫了每一寸空间，并且极速向外延伸，转瞬间蔓出百里之外。</p>
魔域的各处，渡劫境的仙尊们还在与黑星的投影战斗，不断消耗着本体的力量，此时也都若有所觉。</p>
那些修为更低一重的魔修们，距离稍近些的，都露出了惊骇恐惧之色。</p>
他们身上的灵力正因此而停滞紊乱。</p>
那甚至不是灵压。</p>
只是那人在释放灵力时的余波！</p>
原先有人感应到了灵力震动，还考虑是否远远投去神识看一眼，此时是彻底收敛了这种念头。</p>
毕竟这种级别的战斗，那灵力对撞的波动太强，哪怕放过去的只是神识，也可能会因此受伤。</p>
“……”</p>
苏陆并不在乎其他人如何作想。</p>
她全神贯注地释放着自己的力量。</p>
黑龙微微垂首，金眸里泛起耀眼的炽光，那一身漆黑冰冷的鳞片上，也闪耀起了灿烂的金红光辉。</p>
至阴至寒之力，在其特性被发挥至巅峰时，促生了至阳至热之火。</p>
灰白的烈焰之海中，猛然里迸溅出火星，宛如千万流萤，又抖动着暴涨成火团——</p>
明耀的黄金与瑰丽的赤红汇聚交融，盛开出璀璨的金红光焰，在灰白阴森的火焰里，陡然升起一股焚天噬地的热潮。</p>
辉煌的金红色火焰癫狂席卷，吞没了扑来的白骨，骷髅们在火海中化成灰烬，灰烬又被全然烧融，最终了然无痕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