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中最繁华的永乐街上, 迎客楼的掌柜正守在二楼最好的厢房门外。
片刻后, 小二端着两壶女儿红上了楼, 掌柜急急从他手中将东西接了过来,用眼神示意他直接离开。
接着, 他深吸了一口气, 端上笑脸, 推开厢房门走了进去“几位爷, 女儿红来了。”
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房中众人的谈话, 他们朝外看去,见是迎客楼的掌柜亲自来了,便笑着同他打起了招呼。
坐在正中的彭壶明显是这场宴饮的主人,掌柜将酒壶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,彭壶便笑着问道“郝掌柜,怎么是你亲自过来了”
郝掌柜笑道“早知道是彭爷来了, 我早就该过来伺候了。几位爷,今日可喝得尽兴”
彭壶旁边,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商贾饮下一杯女儿红, 满足地打了个酒嗝“啧啧, 谁不知道迎客楼酒菜在康城独领风骚要是在郝掌柜这边都喝不尽兴,那要到哪里去才能满意”
他这番恭维使得郝掌柜笑得眯起了眼“众位爷满意便是小店最大的福气了。”
几人互相客套了几句,性喜美酒好菜的胖商贾突然盯着对面一座还没修建好的酒楼, 说道“却不知道,那一家酒楼要是开起来了,会是个什么滋味。”
他说的, 正是开春以来,康城内百姓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一个谈资。
在永乐街上建楼,原本并不是什么奇事。奇的是,那栋还在修建的酒楼在半个月浇筑完了第四层,竟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迹象,如今已经开始搭建起第五层。
“之前康城最高的楼,就是城北的那座观星楼吧”胖商贾摸着自己的肚子,“我记得观星楼只有三层,这一座酒楼竟是已经建到了第五层
他感叹着问道“它要修到几层去这在整个盛朝都罕见吧”
宴会的举办人彭壶摸着下巴,回答道“没有更多了,也就是五层了。”
“彭老哥的消息就是灵通”旁边有人询问道“我听城中百姓在传,有说五层的,有说八层的,您怎么知道就是五层了”
彭壶笑了笑,也不卖关子,直接道“那酒楼建造所需的石料,就是从我手中拿的。近来他们停了采购,我就猜测应该是要完工了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”那人瞪大了眼“既如此,您也一定知道这酒楼背后的人是谁了”
屋中众人闻言,都朝彭壶看了过来。
他们都是在康城打滚的商贾,对着此类消息十足关注。
彭壶慢悠悠饮下一口酒,道“这个我也无法说啊。”
他这句话的意思,先是肯定了自己知道这个消息,再是隐晦地提醒众人,酒楼背后的人,不可轻易议论。
在座的都是人精,听到这句话,就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。
郝掌柜眼珠子转了转,心下也有了数。
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“看来,那酒楼背后的人来头不小啊”
“正是。”彭壶看了他一眼,好言劝道“郝掌柜,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,对付那里,可不能用那些手段。”
郝掌柜陪着笑,亲自为彭壶斟了一杯酒,不甚在意道“小老儿明白。来,喝酒,喝酒”
能在永乐街这种地方把生意做起来的,哪个后面没有靠山
郝掌柜虽然听进了彭壶的话,但到底还是觉得无需放在心上。
讨论完酒楼背后的主人,胖商贾的心思又回到酒楼本身。
他若有所思道“五层那也够高了”
正感叹着,他突然又想起什么,笑得有些猥琐“都说在观星楼最顶层睡上一夜,夜晚入梦的时候,能听到天上仙人的耳语。
“真不知道如果在五层高的酒楼中呆一晚,是不是能直接看到那些仙子嘿嘿。”
郝掌柜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泼了一盆冷水“您也不是没在观星楼过过夜啊,夜里看到天上仙人了吗”
胖商贾咂咂嘴,回忆着当初的经历,悻悻回道“啧,这真没有。”
厢房内的人闻言,尽皆笑开。
郝掌柜便趁着气氛正好,道“哎呀,那什么三层五层的,都是凭空编出来的噱头,哪里真有仙人
“要我说啊,那楼起的那样高,谁知道稳不稳当
“反正小老儿我是决计不敢踏上去的。”
这时候,旁边有人琢磨过来他的意思,取笑了一句道“那一处将来也是要开酒楼的,郝掌柜莫不是忌惮上了这才过来提醒我们”
郝掌柜并不理会他的调侃,反而大方道“这话从何说起呢。
“这开酒楼的,难道在乎的是楼高不高吗”
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“这好酒好菜,才是真正的活招牌啊”
迎客楼素来有“康城第一鲜”的美名,郝掌柜这句话说得十分有底气。
“那酒楼的位置,不就是原先的百味楼吗”郝掌柜继续道“众位爷大概不知道那百味楼为何开不下去吧”
“哈哈哈,这哪里有不知道的”彭壶笑了笑,卖了郝掌柜一个面子“敢开在迎客楼附近的食肆酒楼,怕是客人还没走进去,就要被这边的酒香菜香勾得直接转道了。”
房中众人闻言,皆是附和着赞同。
胖商贾尤其有体会,连连点头道“对说起这康城,乃至辽州的第一酒楼,以我的见识,还没有人能越过郝掌柜你这里去”
他是康城中有名的老饕,得了他的肯定,郝掌柜连脊背都挺得更直了些。
但他也不敢太忘形,于是又说道“哎,都是贵客们赏脸,我这小店才开得下去啊。”
说完,他直接起了身“今天的青鱼新鲜,我去吩咐厨房,给几位爷杀两条来下酒,还请大老爷们多多照顾小老儿的生意才是。”
众人受了礼,自然都齐声道好。
一时间,屋内饮酒作乐声不断,俨然一副主客尽欢的模样。
等到宴席散了,彭壶走到外头,被春日里的凉风一吹,这才清醒了些许。
随着他过来的仆役将他扶上马车,轻声询问道“老爷,这便回府吗”
彭壶饮下马车内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,摇了摇头,道“我们到文泽街去一趟。上次我不是叫你帮我去定了一方辽砚吗我得亲自过去看看。”
仆役点了点头,吩咐外头的车夫出发。
回到车厢内,他又道“老爷您放心,小的知道那东西是您下个月准备带过去京城的,叮嘱了那店家要找最好的。”
彭壶看了他一眼“京城那地界,纸墨笔砚,哪一样不比辽州这地方有名要想东西送得出手,咱们就只能争个奇。”
说完,他幽幽叹道“这条线太重要了,这个敲门砖,多小心都不为过,明白吗”
仆役一直跟在他身边,陪他跑遍天南地北,自然知道他这是有意在教导,于是点了点头,恭敬道“小的明白。”
彭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,倚着车厢闭目养神起来。
过了一会,马车拐入文泽街,却开始颠簸起来。
彭壶皱着眉,询问道“怎么回事”
文泽街和永乐街不同,这条街道上,卖的大都是文房四宝一类的东西,平日里只有文人会光顾。
文人知礼,所以这里也比其他地方清静许多。
原本以为可以在路上小憩一阵的彭壶被马车晃得睡不着,自然有些不喜。
仆役当先一步出了车厢打探情况,回来后如实禀告道“爷,听说是街上有一家书坊今日开张,引得众人争相过去围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