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薛平再看沈淮安, 多少有些忌惮和难堪。一个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, 一个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员。
沈淮安坐在薛平面前,他几乎是气都不大敢出一声,只十分客气地赔笑道。
“婚事定在下个月,一应的司仪和筹备, 宫里面都会派人来过问, 薛大人不必担心。”沈淮安口气淡淡, 嘴角勾着笑意,他实在心情很好,哪怕见着这个并不怎么待见的岳父, 也十分愉悦。
薛平微微一愣,慢慢点了点头, 多少有些狐疑道“这”
“只是成婚之后, 大人还是不要再在京城里生活了。”沈淮安此话一出, 薛平已然顾不得什么琐碎了, 只瞪大眼睛看他,“什么”
沈淮安神色淡淡“辞官的陈条若是大人不愿自己写, 我可以叫叶宰辅寻个人替您代笔。”
此话一出,犹如平地惊雷, 薛平猛地站起来, 大吼道“你什么意思”
他已顾不得体面,额头上青筋毕露,冷汗都沁出来。
这丧心病狂的沈淮安竟敢叫他的准岳父辞官
“薛大人,旧事我不愿重提, 但一桩桩,一件件,沈某人都是心中有数的。我敬你是阿婉的父亲,故而不愿挑破那一层窗户纸,只是给您一个小小的建议,若是不从”沈淮安似笑非笑看着薛平,神色间带着些漫不经心,“说来令郎也到了科考的时候了,薛家如今只这一个男丁,若是仕途上有个万一”
他话说到这,已不必说尽了。
薛平面色苍白,颓然地坐回椅子上,愣愣看着沈淮安“这是为何你如此做到底是为什么”
“因我不信你。”沈淮安看着薛平,冷声道,“日后若你仗着阿婉的势捅出什么篓子来,拖累了阿婉,又该如何”
薛平无论如何也未料到沈淮安竟这般冷酷无情,翻脸不认人,他一时之间心乱如麻,竟不知再说什么。
薛婉便在此时走了进来。
薛平瞧着女儿,刚要开口,想让她帮忙求求情,便见她走过去,拉着沈淮安的手便往外走,丝毫没有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。
这已经是第二二回,沈淮安和薛婉当着薛平的面一起离开了,薛平又气又恼,却是半点法子也无,他重重叹了口气,疲惫而绝望地想,或许他真的再也进不了京城了。
薛婉拉着沈淮安往薛家院子里走,如今她也愈发不设防了,横竖下个月便要成婚了,以如今沈淮安的权势地位,他们俩在任何地方做什么,只怕也没有可诟病什么。
她拉着他在回廊里停下。
因走的太快,薛婉的脸有些红扑扑的,她回身瞪着沈淮安,问道“和离书是什么意思”
沈淮安愣了愣,不禁低笑“本想等成亲那日再与你细细讲的,未料到你今日便看到了。”
薛婉气道“你把那东西放在聘礼里,怎不干脆裱起来,挂在书房”
“你若想要,我也可以。”沈淮安干脆利落地答。
薛婉一时气结“字太丑,还是算了。”
“我以前也曾经说过很多情话与你,所有的海誓山盟,发誓赌咒的话,在边城的那五年,我与你都说尽了的。”沈淮安看着薛婉多少有些倔强的神色,轻声道。
“这一世,我与你说过很多,但你从不信我。自然,是上辈子,我做的太差了,你不信我,情有可原。”沈淮安越说,神色越失落。
“那封和离书,是我的承诺,若有一日,你想离去,便没什么可以束缚你的。”沈淮安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哀伤,“你上辈子,问我要过许多回,我都不曾给你,你离开后的那些日子,我总是不停地后悔,若当初我能放手,你也许就不会死。”
薛婉微微一愣,忍不住笑起来“你这傻子。”
“阿婉,你不懂,若我现在不给你,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勇气给你了。”沈淮安伸手把薛婉狠狠揽进怀里,手指微微颤抖,“你不在的日子,真的很难熬。”
薛婉靠在沈淮安身上,轻笑起来“罢了,那我便好好留着,等我们七老八十了,拿出来给孩子们看,好好的取笑你一番。”
沈淮安一愣,也跟着笑起来。
“好,到时候,我任他们取消。”
摄政王的大婚,排场堪比皇帝娶亲,十里红妆不提,便是送嫁的贵妇妇亲眷,也是十分了得。
那日一早,天不亮,韩三娘、孔贞便到了。
韩三娘挺着大肚子,站在薛婉的闺房里,精气十足地指挥着丫鬟们做这做那。
“妆容不必太艳,一层厚粉,扑在脸上,白的跟墙似的,新郎不得和你们急啊。”
薛婉翻了个白眼,怒道“你就少说两句吧。”
韩三娘却嘻嘻哈哈个不停“哎呀,我是过来人,听我的没错。待会儿多喝点水,吃些点心再过去,到了沈家,一套套的礼仪等着你呢”
孔贞瞧着韩三娘那明晃晃地大肚子,劝道“你就消停会儿吧,你是来送嫁的,可不是来当司仪的,礼数该到是要到的,沈淮安好歹也是摄政王,总不能什么规矩都不讲,说出去是阿婉丢脸。”
韩三娘白了孔贞一眼,笑道“如今不愧是管了家了,什么都明白着呢。”
孔贞碎她一口,脸色微红,不再言语了。
此时,薛婉坐在梳妆镜前,芷荷正一丝不苟地替她梳着头发,旁边放着一整套赤金镶珍珠玛瑙宝石的头面,一支五珠凤簪搁在明黄色绸缎上,耀眼夺目。
凤簪是前些日子叶六娘着人送过来的,是给薛婉的添妆,不但如此,宫人还捎了口谕,说大婚当日,她也会前来。
一场姐妹,做到这份儿上,已然是圆满了。薛婉想着,心中轻叹了口气。
很快,她也顾不得这些了。前世,她和沈淮安是私定终身,婚事十分潦草,也不曾宴请亲朋,于此事薛婉十分没经验。
这辈子沈淮安位高权重,要成亲,仪式免不了繁琐。
妆容衣衫且不提,光是新嫁娘离开房间之前就有数样步骤,幸而叶五娘也是嫁过两回人的,事情张罗起来,轻车熟路。她对于离开京城这事并不十分在意,在世家中待久了,两个年纪相仿的妹妹,一个成了寡妇,一个死于非命,叶五娘只觉得能平安守着一个男人到老,已是不易了。
只薛平却十分愤怒,这脸色直到薛婉来拜别父母时,也不曾消下去。
周围的宾客瞧见了,只暗暗嘀咕,找个摄政王的女婿还不高兴,这薛平也是太不识时务了。
只宴上所有人,也无人计较薛平的感觉,薛婉只按着礼数给薛平行了礼,便转身出门。
父女俩至此,竟是一句话没说。
薛平看着薛婉决绝转身的背影,脸色阴沉的可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