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瑶很难形容这种感觉。
当她看清对方长相的那一刻,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,几乎在瞬间摧毁了她的思考能力。
那是一种仿佛跳出生物学范畴的美。
倘若要比照这种心情,更像是看到了某种神妙的风景、某种稀奇的矿石、某种被精心雕琢出的首饰。
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在发光,也或许是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完美无瑕。
那人伫立在回廊前,身上的衬衣长裤都是白色,看起来纤尘不染,甚至找不到任何残留的水迹。
在藤萝交错的阴影里,也在水?迷蒙的雨雾里,那双深邃的眼睛呈现出紫罗兰色。
竖菱状的瞳孔张开了,不再是收窄的细线,却仍然有着尖利的棱角。
他像是玉石与水晶铸就的雕像,肌肤上都焕发着一层微光,宛如无数苍白的碎钻在闪耀流明。
最初她以为那光芒来自他的头发,仔细观瞧却发现并非如此。
………………这家伙是真的连皮肤都在闪光!
一般而言,那些寻常人眼里的美人们,在他们这种S级眼中,通常都是没那么漂亮的。
因为超绝的眼力,任何一点瑕疵,哪怕是最细微的缺陷,都会被无比清晰地观察到。
但也因为这种敏锐的信息感受能力,当她看到真正的美人时,受到的震撼也是更大的。
从肤质到五官轮廓,从发丝到虹膜纹路,每一道线条形状和颜色搭配出的极致和谐。
这样达成的臻至完美的形象,几乎让人目眩神迷。
迷了一会儿,苏瑶渐渐回过神来。
“......亲王殿下。”
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,听着都有些不真实了。
这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。
并不止是那张脸的问题。
S级对S级的感应也是非常鲜明的,更何况这家伙并不是真正的S级,而是S级与超S级的混血统。
某种意义上是凌驾于S级原血统之上的。
或许是因为这样,也或许是他的觉醒程度更高,反正在苏瑶的感知世界里,这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对手。
回廊前的年轻人微微颔首,脸上并没有什么鲜明的情绪流露。
他显然很习惯旁人这样的失态了。
苏瑶环顾四周,“话说,你们学校好漂亮,我在我自己学校都没逛这么久。”
她其实不怎么紧张。
与那种见到漂亮的异性就磕磕巴巴手足无措的状态不一样。
当然一个主要原因是,对方在她眼里的定位,更像是某种漂亮的东西,而不是异性。
苏瑶不太好描述这种感觉。
如果用珠宝来举例子,看到一颗喜欢的宝石,你会忍不住盯着瞧,想要摸一摸,但是不会想讨好它。
因为并不要求它给出任何反馈,所以和它相处的时候也不会紧张。
或许这种比较不是很精确,但至少她能确定那不是看到美丽异性后的某种吸引??
她性癖都不是这样的。
话虽如此,她也不是特别放松随意,因为对方的实力和姿态散发出一种摄人的吸引力和压迫感。
若是其他的法夫纳家族的成员,像是瑞贝卡一样,也非常美丽,也不乏气势??
在面对那样的人时,苏瑶就能轻松发出邀请。
但现在她还真说不出什么请你喝酒的话。
“如果您喜欢,“希瑟淡淡地说道,“可以申请来就读。”
苏瑶叹了口气,“……...我连五线谱都认得不太好,您随便给我画一个音符,我都不一定能念对。”
希瑟默然片刻,“如果您感兴趣,那都不是问题,这是我的学校。”
苏瑶才意识到,他这句话有两重意思,一是他在这里就读,二是他是这里最大的股东。
这个语境里大概后者是在被强调的。
她笑了一声,“真的?给我这种人走后门,不会拉低你们的学生水平吗......”
希瑟不置可否,“所以我说感兴趣,我相信您的学习能力,在几个月时间拥有这样的实力??"
虽然并不中性化,一听就知道是男人,但他的声线并不是很低,嗓音清冷又悦耳。
说话的时候也是不紧不慢的,带着那种上位者惯有的从容,像是知道无论如何别人都只能耐心倾听。
金发青年说着慢慢走近过来。
苏瑶还站在纪念碑前,他们的距离渐渐缩短,直至还有两步之遥。
希瑟停下了,仰起头看着那座雕像,那张艳丽绝伦的面庞,宛如生晕的明珠,皎白的侧颜也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作品。
苏瑶忍不住又看他一眼。
他那卷翘浓密的银金色睫羽,轻轻地颤抖着。
在雨后初晴的天光下,那虹膜的色泽变浅了许多,是透着粉紫的薰衣草色,更像是某种锋利易碎的晶体了。
苏瑶能看到他的瞳孔在光线里变窄,周边一道道绽放的冰裂纹,似乎都在缓慢地流淌旋转着。
那种魔魅妖异的非人感,就是来自超S级血统的特征之一。
他们已经很近了。
尽管他没有触碰她,甚至都没有看她,但她仍然能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。
??其他的S级从来都没让她有这种感觉。
即使他们激起她的攻击时,也是他们率先散发出鲜明的敌意或者挑衅,或者再怎么也是一种对峙。
而非是现在这样。
有一瞬间,她忽然能理解他们在皇帝面前是什么状态了。
这根本是别无选择的。
哪怕是稍微近一点,就本能地生不出任何对抗的心理,因为知道一定会输。
当然,她知道一旦兽化之后,这方面的感受会有所变化,哪怕知道自己弱于对方,也会有更多的战斗欲望。
否则那些A级也不敢向S级发起攻击了。
不过,很多没觉醒的A级,因为实力不行,连这种危险警示的本能都是没有的。
更低的等级自然也是如此。
“我一直想向您当面道谢。”
金发青年轻声开口,“感谢您对瑞贝卡的维护。”
“您不必客气,而且她谢过我了,以及我主要是看不惯那两个人,哦,说起这个。’
苏瑶笑了,“我看到你打人的视频了!”
她还竖起了大拇指,“打得真好!”
等等。
说得好像他是什么恶霸一样。
“咳,”苏瑶赶紧拿出应有的腔调,“我的意思是,亲王殿下惩罚了冒犯您家族成员的无耻之徒。”
**: "......"
他看着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孩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,不由也觉得有些好笑,“很多人认为我处理得并不好。”
苏瑶对上他的视线,“......显然我不属于那‘很多人'',别的不说,只要对象是瑞安二世,我永远支持你打他,如果有人骂你,我都可以去给你对线。”
希瑟微微摇头,“谢谢您,但那样的事不值得浪费更多时间。”
苏瑶也冷静下来,意识到他说的肯定不是网上的人,毕竟那些很多还都不是真人呢。
或许是他家族里的人,也或许是帝国贵族圈子里的什么人。
“不过,”她想了想,“经此一役,肯定会有更多人知道,不能招惹你们家的成员,所以我猜以后需要你动手揍人的机会也很少了吧?”
希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情绪,又转头去看旁边的雕塑,“我想过母亲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??"
他说着自嘲般摇头,“但是母亲还活着的时候,没有人敢像奥莱王储一样挑衅法夫纳家族。”
苏瑶沉吟一声,“这世上总有蠢货的,这种人也可能出现过,只是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了。”
她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。
然而希瑟却是也赞同了,“......确实有道理,除了最后分别的那段时间,那些年里我也只看到了她们想让我看到的东西。”
“那现在呢?”
“我就随口一说,”苏瑶眨眨眼,“我其实并不知道你都看到过什么,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。”
“抱歉,”希瑟沉默了一会儿,“我们的气氛很糟糕吗?或者我在哪里冒犯了你?”
“不,完全不是,”苏瑶扶额,“嗯,我不知道,谈起你逝去的家人或许会勾起各种回忆,我不希望我的出现让你??”
“哦,你误会了,公爵阁下,我很乐意和你或者和其他人谈起我逝去的家人,只要我的交谈对象心里没有恶意。”
他微笑了一下。
青年脸上那种疏离的郁色消退了许多,像是荒原上蔓生出丛丛繁花,那双梦境般的紫色眼眸里仿佛也盛出煊赫光华。
苏瑶只觉得心脏狂跳。
她听见胸膛里的撞击声,甚至感到血流在因此加速。
那种美丽像是刺入灵魂的锋刃,难以描述的荒诞兴奋感在绽放的疼痛里加深。
她几乎要有窒息的感觉了。
随着这种神态的变化,他好像忽然就从被欣赏的宝石变成了活物。
“.......我一直觉得,人的生命走向末路是第一次死亡,再也不被缅怀与铭记则是第二次。”
希
瑟轻声说着,“至少在我有生之年,我不会让后者发生。”
他仍然在盯着那座雕塑。
苏瑶干脆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,“你说得对。”
塑像是由某种玉石雕琢,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,经过雨水浣洗越发清亮。
她的面庞美艳,五官轮廓清晰分明,看起来沉稳又冷静,浓密鬈发束成长辫垂在腰后。
身上则是一席华丽的军装,肩章下玺链交错,胸前徽章密布,腰上挂着佩刀,厚重的礼服斗篷垂在身后。
这雕像非常漂亮,但精度好像不是特别高。
看起来不像是机器制造的。
下方的碑文很简短,除了亲王殿下牺牲在战争中,还写了她曾经保护过这颗星球,让这里的人幸免于难。
??部分宜居星球曾在光裔族的轨道武器轰击下蒸发或破碎,残骸在某颗恒星的左近漂流着,混在冰晶和尘埃里。
而星球尚且能有碎片残留,上面的生物却是很难再找到任何遗骸了。
“这些有着超S级血统的人,”苏瑶小声开口,“还完全觉醒了,应该非常难被彻底击败吧?”
希瑟没有挪开目光,也没有在保持说话时注视对方的礼节,“确实,但也要看是对于谁来说。”
他的语气很轻,似乎也没有多少情绪,“你觉得长时间进行高强度战斗意味着什么?”
比起这些上过战场的人,苏瑶知道自己的战斗经历应该算得上贫瘠,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。
“......不断自愈而且控制自愈的部位,不断调动体力激活血统的力量,就像我的毒液,你们的雷电?还要不断向精神体倾泻情绪??"
苏瑶想了想完全觉醒的人,“应该还得根据情况改变自己的形态?”
“嗯,而长时间得不到休息和抚慰,后果就是超控.......精神崩溃导致的脑死亡,而身体终究也会崩溃,这种毁灭是从内部开始诞生的。”
希瑟似乎在回忆着某些画面,神情有了短暂的空白,“我曾经见过这个过程。”
他没有报出某个具体的名字,“而且不止一次。”
不说是帝国这边,就算是奥莱王室和大贵族们,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这样牺牲的,还有很多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后遗症,在战后没多久就死了。
苏瑶闻言缓缓点头,“......你这么一说,我好像有些印象了。”
希瑟没再多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