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?感到自己正在坠落。
整个世界里蔓延着冰冷的黑暗,偶尔有光点在闪烁。
那些星辰般的微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,仿佛一团团火焰撕开了黑色的幕布。
无数万花筒般旋转的画面,在这一刻悉数展露出来,缭乱的色彩光影来回闪动,断续模糊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她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呼唤自己的名字,看到某些沉没在记忆深处的面孔从阴影里浮现。
草。
苏瑶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自己被希瑟的精神力影响,跌入了记忆循环中。
而且还是不太好的记忆。
有趣的是,她对他做了非常相似的事,区别是她选择了那些甜蜜美好的过去。
只是那些人都死在了战争里。
所以希瑟应该更加留恋,更加难以清醒??
倒不是说他连这点魄力和决断都没有,她相信他肯定是能够割舍的,早晚会醒过来。
但这是精神力的世界,只要有一瞬的犹疑,就会大大拉长摆脱幻象的时间。
不过,催眠他比想象中还要困难。
她在之前特意训练了血统里的力量,关于用声音迷惑控制敌人??狮蝎血统自带的能力之一。
他们说了那么多话,她只能勉强埋下了暗示,让对方认为自己只是想和他干一架。
或者说想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取胜。
但这不是事实。
她还是想赢这场比赛,至少会尽力去赢。
别说肉搏的机会以后还能有,其实对象只要别太弱,打起来也都差不多,都没必要非得是他。
"......."
苏?猛地睁开眼睛。
她看到了布置温馨的卧室,窗外的街道被蒙蒙细雨浸润,交错的线缆割裂了晦暗的天空。
有个黑发蓝眼的男孩站在床边,一手捂着脸泪如雨下,“我们没有妈妈了??”
她茫然地看着他,直至他扑过来抱住她失声痛哭。
画面开始破碎。
她看到医院里忙碌的人影,看到殡仪馆昏暗的走廊,看到那个男孩蹲在墙角抽泣,满是泪水的面庞渐渐变得模糊,化为了更多稚嫩的脸孔。
“为什么你的头发是卷起来的?”
“你是外国人吗?”
“......你是杂种。”
她看到“自己”抄起凳子砸了上去。
后来有谁挡在了她面前,推开想要冲过来的家长们,“......谁说我妹打人的?!有本事一起去看监控!谁知道你孩子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!”
在回家的路上,那个人将她抱在怀里,“打得好,知道吗,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要打,当然如果对面人太多......”
画面再次四分五裂。
她站在卧室的门口,透过狭窄的缝隙,看到大厅里的男人们在争吵。
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叠试卷,他将那些卷子砸在桌上,声嘶力竭地怒吼着,咒骂着另一个年轻男人。
他们激烈地争吵,说着分数、专业、学校之类的东西,很快又动起了手。
中年人给了年轻人一个耳光,后者毫不犹豫一巴掌扇了回来。
“你再动我试试!他妈的我考进年级前十你还不满意!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高兴!”
然后他们在客厅里厮打起来,茶几被重重撞开碰在了沙发上。
桌面上的东西不断滚落,杯碟摔得粉碎,电视机摇摇欲坠地晃荡着,果盘里的瓜子和零食洒了一地。
两人拿起手边的东西往对方身上招呼,一边打一边辱骂对方,说着都是你的错。
画面再次变得支离破碎。
灯光明亮的餐厅里,四处飘散着炸肉和奶茶的香气,那个年轻男人坐在桌子对面,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汉堡。
“如果我不在了,”那人忽然说道,“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,咱爸靠不住的,你知道吧。”
他嘱咐了很多事,大多数内容她都忘了,只记得他看起来非常疲惫。
医院的长廊里森冷又寂静,直至男人的尖叫打破了沉默。
“晚期?!我儿子才十八岁!你说他得了癌症,你们这群庸医,都是骗子,就想骗我的钱??"
她坐在病房外面,看着他和医生们争吵,将检测报告攥在手里,然后怒气冲冲离去,走了一半又回头呵斥,让她快点跟上,在她靠近时,又粗鲁地拉扯她的胳膊,嫌她走得太慢,口中咒骂着说都要上小学了怎么还像弱智一样,甚至连旁边的路
人们都要看不下去了。
然后一切都陷入黑暗,救护车顶闪烁的灯光又撕破了夜幕,他们抬起从窗口坠下的血肉模糊的身体远去。
而她站在公寓楼门口远远看着这一幕,直至旁边的老人拉起她的手,带着她回到家里。
从此没有暴力和争吵,没有会掀翻画板骂她玩物丧志的人,没有无趣的学习班和做不完的练习题,
后面的记忆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清晰。
她记得床前的哭声,记得病房里惨白的灯光,记得与祖母告别时被认成了早逝的小姑,而祖母一遍一遍喊着女儿的名字,声音越来越微弱。
然后这些画面都崩裂粉碎,一片一片凋零落入黑暗。
“我失去的......只有我清楚地明白再也回不来的,以及我根本不希望再拥有的。”
苏瑶再次睁开眼睛。
她看见黑云弥漫的镜像世界,浮岛的碎块在空中漂流,金发青年半跪在地上,显然还沉浸在记忆当中。
“殿下,你猜我为什么敢和你这样玩?”
以他们交锋的方式,都不会直接看到彼此的记忆。
但她不需要看也能猜到,希瑟此时大约沉浸在某些快乐的童年时光里??
每一次他想要清醒,都会被“再看一秒故人的脸''''''再感受一次母亲的怀抱”这样的念头拖累。
当然这与她施加的催眠控制也有关系。
就像他对她做的事一样。
否则她几乎不会主动想起那些人那些事,而他们的脸被从记忆海洋里打捞出来??
她到现在都很不舒服。
这不是直接的痛苦悲伤能够形容的感觉。
不仅是发生过的某件具体的事情,还有这种被外力影响精神带来的不适。
“......但总归比你要好一点,我猜。”
石块碎裂成齑粉。
那道焕发光彩的身影堕入云中。
苏瑶继续向上飞,终于在肆虐的毒雾里,发现了被空间能力来的投影装置。
指示区域的金光再次亮了起来。
虽然那机器的外壳和元件很快都被侵蚀,但只亮了那么几秒钟,也足够确定位置了。
只要五分钟。
她抬头看向上方。
随着绚石龙的坠落,天上的黑云渐渐散开,透过变得稀薄的毒雾,露出了城市楼阁的蜃影。
五分钟。